赵昌文：油价下跌对中国利大于弊

本篇文章4665字，读完约12分钟

自2014年下半年以来，国际原油价格持续下跌，最近跌破每桶50美元，跌幅达52%。与此同时，国内成品油价格也出现了“十三连败”。

关于本轮油价暴跌的原因、未来油价走势以及油价波动对中国宏观经济和产业发展的影响，《21世纪经济报道》采访了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产业经济研究部主任赵昌文。

供应过剩导致油价暴跌

21世纪:自去年下半年以来，油价暴跌。主要原因是什么？

赵昌文:油价暴跌有很多原因。不仅有经济规律，还有其他因素，如美元汇率、金融投机、地缘政治等。然而，最基本的经济规律是价值规律和供求规律。

首先，从供应方面来看，水力压裂等页岩气生产关键技术取得了重大突破，极大地提高了美国非常规油气的生产效率，大大降低了单位成本。长期以来，许多没有经济价值的油气田相继开发，导致原油供应量大幅增加。截至2014年底，美国石油供应量为每日930万桶，但2011年仅为每日550万桶。在过去的三年里，石油供应每天增加380万桶，超过了伊朗和伊拉克的供应水平，这相当于建立了一个欧佩克石油生产国。此外，美国每年还生产3000亿立方米的页岩气，相当于每天约600万桶石油。总的来说，美国的石油供应大大增加，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石油生产国。除了美国，其他国家在供应方面的影响也不容忽视。2014年11月，欧佩克在维也纳会议上通过了不减产的决定，而俄罗斯不同意减产。这些传统供应商没有减产，同时增加了超级供应商，大大增加了全球石油供应能力，降低了油价。

从需求方面来看，世界经济尚未走出2008年的金融危机，仍处于较低的复苏增长水平。在发达经济体中，尽管美国经济自去年以来表现良好，但欧洲仍面临巨大挑战。原始债务问题没有解决，杠杆率居高不下，通货紧缩明显。欧盟计划实施万亿美元的量化宽松政策来刺激需求，而美元的升值使欧元面临更大的压力。自安倍上任以来，日本已经实施了两轮量化宽松政策，这也刺激了需求。谈到石油消费，由于欧盟和日本是主要消费国，传统消费领域没有明显的需求增长，这自然会影响整体需求。看看新的市场国家。印度仍处于工业化的初级阶段，其石油需求基本不超过每天20万桶。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需求放缓。据统计，2004年至2013年，中国石油需求年均增长率为6.5%，需求增量为50万桶/天，有些年份甚至达到100万桶/天，但近年来增速开始放缓。2013年，增长率为4.7%，需求增加39万桶/天；2014年，增长率为2.3%，需求增量为每天22万桶。因此，印度和其他国家不可能弥补中国需求下降造成的新缺口，更不用说发达经济体的需求下降了。

除了供求关系之外，其他因素也造成了石油价格的波动。例如，美国停止了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这导致美元升值，以美元计价的石油价格下跌。又如，金融因素促成了美国页岩油和天然气技术的突破，但随着油价下跌，页岩油和天然气的利润变薄，这可能导致其他风险资本的退出。美国一家私人石油公司Wbh energy已经提交了破产申请，这将成为美国第一家破产的页岩油公司，这也给该领域的风险投资带来了巨大的打击。

短期内油价将保持低位

21世纪:当前的油价已经见底了吗？预计何时见底？

赵昌文:关于是否已经触底以及何时触底，我们必须首先知道触底在哪里。这个问题很难说清楚。2008年12月，国际油价为每桶33.87美元。如果与那个时候相比，当前的国际油价显然更高。然而，就目前的油价水平而言，与去年最高的国际油价相比，已经下降了50%以上，而国内石油价格行业也下降了20%以上，并经历了13次连续亏损。国内外油价都很低。

短期而言，2015年国际油价将保持低位，原因在于经济规律。目前，国际经济需求不会明显增加，供过于求的局面还将继续。具体来说，已经投产的油气田，特别是页岩油气田，由于路径依赖的规律，不能停止生产，所以必须继续生产，停止生产的损失会更大。因此，油价下跌在短期内不会对美国石油公司的生产产生很大影响。沙特阿拉伯和其他传统产油国仍没有改变政策的迹象。俄罗斯继续保持稳定的产量，预计今年将保持每日1060万桶的石油产量。如果伊朗核谈判进展顺利，isis得到控制甚至被消灭，伊朗、叙利亚和利比亚可以继续生产石油。从这个角度来看，2015年的供应不成问题。

当然，也存在不确定性，即过度依赖石油和天然气出口的国家的形势是否稳定。事实上，他们已经尽可能减少了对石油出口的依赖。例如，俄罗斯自2015年以来调整了石油税收制度，大幅降低了石油出口税，提高了矿产资源开采税，旨在减少对石油出口税的财政依赖，降低国际油价的影响；委内瑞拉、利比亚等国的油气开采成本很高，这些国家的政治稳定也值得关注。

从中长期来看，油价走势应该考虑到供求关系中可能发生变化的因素。首先，美国页岩油的生产成本一般为60-70美元/桶。如果市场价格继续低于这一成本，从长远来看，一些公司将会破产。在传统油气田中，未来三至五年内重大技术突破的可能性相对较低，成本不太可能大幅下降。其次，世界主要国家的经济似乎将继续适度复苏，或保持低速增长，去杠杆化进程将继续。第三，中国经济也将经历去杠杆化、去泡沫化和去产能化的过程。在产业结构调整过程中，传统产业比重将继续下降，能源效率将继续提高。因此，从中长期来看，国际石油需求不会加速。除非出现特殊的外部冲击，否则能源价格不应大幅上涨。相对难以回到每桶150美元的高位。大多数人认为它将在50-100美元/桶的范围内上下调整。

加快油气行业改革

21世纪:油价下跌将对国内石油生产商和整个能源行业产生什么影响？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赵昌文:国内油价与国际油价挂钩。首先，油价下跌直接导致国内石油生产企业利润下降。2014年第三季度，中石油净利润下降6.2%，中石化下降12%，中海油下降4.6%。特别是，那些依靠上游勘探和开发获取利润的公司将受到很大影响。这类公司在过去几年已经进行了大规模的并购，将来可能会逐渐减少在这方面的投资，新开油气井的扩张速度将会放缓。

石油企业将越来越重视内部结构的优化，如考虑上下游一体化、主辅产业布局、国内开放和海外进口，通过专业化和多元化提高企业竞争力。

除了石油和天然气行业，新能源行业也将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但不一定是负面的。油价下跌后，新能源的开发成本将偏高，现有的高价格问题将更加突出。但我们不仅要计算经济成本，还要考虑外部环境成本。因此，鼓励发展清洁能源仍应是新经济常态下的战略选择，应继续提高清洁能源在一次能源中的比重。根据彭博社发布的最新数据，2014年全球新能源开发投资总额为3100亿美元，预计不会低于2015年的水平。

与此同时，由于石油和天然气在价格方面的紧密联系，许多发电厂已经开始从煤转变为天然气，从而增加了天然气的消耗。过去，由于成本高，企业无法做到这一点。现在，随着天然气成本的降低，天然气发电的比重可以扩大。

我们应该抓住机遇，加快油气领域的改革。

21世纪:石油和天然气领域应该加快哪些改革？

赵昌文:首先，进口权是否可以释放。中国原油进口占中国原油贸易总额的80%。目前，除中石油和中石化使用进口原油外，中化集团和中国兵器工业集团等其他中央企业使用的原油量也在增加。2014年8月，广汇成为过去7年中第一家获得原油进口资格的民营企业。这种自由化能进一步扩大吗？

其次，我们能否探索建立中国原油期货市场？20世纪90年代，原油期货交易在中国成立，但由于某种原因被关闭。在当前背景下，中国原油期货市场能否重新建立，可以考虑向国际市场开放，进而形成区域原油基准价格。我认为它意义重大，需要加快。

第三，中国能否抓住低油价的机遇，适度扩大石油储备？一是加快国家战略储备，制定一些补贴政策，鼓励企业进行商业储备。同时，它还可以起到战略买家的作用。例如，沙特阿拉伯向中国引进石油储备将在未来给予中国一定的优先购买权。

第四，平衡国内开放和对外开放的关系。我们估计中国2亿吨原油的产量在未来20年内基本可以保证，但是20年后呢？我们应该判断全球能源供应的格局，鼓励企业到海外投资，不要太在意一个地方一次的得失。

它不会引发货币政策调整

21世纪:油价下跌对消费者物价指数和生产者价格指数有什么影响？

赵昌文:我们去年做中国中长期能源发展战略研究时引用了国家信息中心的投入产出模型研究。结果显示，原油价格上涨10%，cpi和ppi分别上涨0.31%和0.83%。成品油价格上涨10%，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和生产者价格指数分别上涨0.43%和0.91%。

油价对cpi和ppi的影响不会引发货币政策调整。货币政策有许多目标，其中之一就是保持货币稳定。如果石油价格的长期下跌或上涨使货币难以保持稳定或对经济增长构成挑战，货币政策将相应调整。它离这个节点还是太远了。

《21世纪英文报》:这次油价下跌对中国的国际收支有什么影响？

赵昌文:长期的低油价会降低企业的生产成本，增加中国的出口能力，这是一个直接的影响。低油价促进了产业结构按照市场规律进行调整，一些产业的竞争力大大提高，而一些产业被淘汰。随着产业结构向中高端的升级和优化，中国工业的竞争力将会增强，这将在一定程度上导致出口的增加。但是，由于国际油价下跌幅度大于国内油价，国际市场需求放缓的趋势不会明显改变。因此，出口的成本优势将在一定程度上被削弱，但总体而言，出口有望稳步增长。

长期低油价也意味着进口成本的降低将增加进口数量。根据海关数据，2014年1月至11月，中国进口了2.78亿吨原油，同比增长9%。去年前11个月，平均每天进口600万桶原油，比去年同期增加50万桶。如果每桶石油价格降低10美元，相当于每天降低6000万美元。然而，预计进口增长率将低于出口增长率。因此，贸易顺差可能会保持或继续扩大。

油价下跌可能会对人民币价值产生间接影响。在自由兑换的条件下，虽然一个国家的货币价值是由国际供求关系决定的，而货币政策的调整也会影响货币价值，从根本上讲，货币价值主要取决于该国的整体经济竞争力。在没有其他外部因素的情况下，如果竞争力强，货币价值肯定会稳步升值，这并不仅仅是由油价决定的。

因此，本轮油价下跌将对经济增长、居民消费和就业、进出口产生一定影响，许多变量具有复杂的传导效应，短期内难以解释清楚。因此，很难评估其对中国国际收支的影响。

对中国来说，油价下跌利大于弊

21世纪:哪些国内产业将受到油价下跌的影响？

赵昌文:油价下跌直接影响石油消费密集型产业，如运输和物流行业。最近，上航空、物流等行业的企业在资本市场的增持已经反映了这些变化；此外，它还会间接影响用电密集的行业，如设备制造业，因为石油价格的下降会逐渐传导到电价。同时，油价下跌也将直接降低以石油为原料的工业的成本，如化工原料和化工产品工业、石油加工和焦化以及核燃料加工业。

21世纪:如何估计油价下跌对中国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的影响？

赵昌文:总的来说，油价下跌对中国来说利大于弊。至于油价下跌对国内生产总值的影响，有不同的算法。随着年平均油价下跌10%，一些专家认为中国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将上升0.12%，世界银行认为对中国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的影响在0.1%至0.2%之间。在我看来，很难准确计算对gdp的影响，也没必要太关注油价下跌对中国gdp的具体贡献率。

如果未来几年油价保持低位，我们需要抓住机遇，进行经济结构调整和产业转型，加快油气田改革，培育一些有竞争力的行业和企业，这远比国内生产总值能否增长0.1个百分点更有意义。

来源：简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