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欧洲失去默克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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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吉拉·默克尔似乎真的有麻烦了，这不是一个小麻烦。

这位一向简单、低调、冷静和自信的女总理最近(9月19日)很少公开对她去年开放边境接收难民的政策表示遗憾。她说:“如果可能的话，我会让时间回到很多年前。许多年前，为了让我自己、整个政府和所有负责人员更好地为2015年夏末让我们措手不及的局势做好准备。”

默克尔甚至回顾了她那句著名的话“wirschaffendas”，她说这句话变成了“一句简单的口号，几乎只是空·霍尔的一个公式。”言下之意是，默克尔和德国政府低估了实现这一承诺的难度。过去一年，这一承诺被反复用来鼓励德国人相信政府有能力让新难民融入德国社会。

默克尔的声明显然是对右翼民粹主义政党al-retrievefürdeutschland(简称afd)最近迅速崛起的回应，也是为了缓解执政联盟内部对保守派日益增长的批评。然而，她仍然否认欢迎难民是一个错误，但强调她的错误发生在多年来未能有效应对来自欧洲大陆的移民挑战之后。“我们从历史中吸取了教训。包括我在内，没有人希望这种情况重演。”

一个

在9月18日柏林地方议会选举中，默克尔在梅克伦堡(前波莫里州)自己的选区落败后，默克尔所属的基督教民主联盟(cdu)的投票率从2011年的23%降至约18%，这是该党在德国首都赢得的最低投票率。执政联盟中的社会民主党也从28%下降到大约23%。

相应地，反移民的德国新选择党赢得了14.2%的选票。尽管在选举前它没能实现20%的宏伟目标，但它基本上与民意调查预期的15%一致。这至少让afd在首都站稳了脚跟。Afd成立于三年前，现在在德国16个地区议会中有10个席位。按照这种趋势，它很有可能在明年秋天的德国联邦议会选举中赢得席位，成为二战后第一个成功进入德国议会的右翼政党。

这给默克尔和CDU带来了巨大的政治压力，因此她不得不在国内外的挑战下软化立场。

事实上，就在几天前，默克尔的语气仍然非常强硬。CDU出人意料地在梅克伦堡(前波莫里州)的地方议会选举中失败，投票率仅次于afd。作为联邦总理，默克尔异乎寻常地对这个右翼政党发表了严厉的言论。在联邦议会的演讲中，她呼吁德国的主流政党联合起来反对民粹主义，赢回选民的信任。她警告说，afd的崛起“对这栋楼里的每个人都是一种威胁。”

与此同时，她还要求主流政党的领导人不要把精力花在寻求“微妙的优势”上，这显然是在批评执政联盟中的社会民主党和巴伐利亚基督教社会联盟(简称csu)的政治诉求。

迫于压力，默克尔正在改变策略。她不再像去年那样反复为自己的难民接纳政策辩护，而是专注于政府在这个问题上做了些什么。在8月份的一次电视采访中，她表示，德国在应对难民危机方面“取得了许多成就”，尽管“仍有许多工作要做。”为了缓解一些人的恐慌，她还表示，自去年以来，德国政府已采取措施限制难民流入，重点是加强欧盟的地中海边界。

事实上，此前估计2016年至少有30万难民将进入德国。然而，由于今年与土耳其签署了相关协议，进入德国的难民人数大幅下降。在7月下旬的四次暴力袭击后，德国内政部增加了机场和火车站的警力，并下令在靠近德国边境的地区进行更多调查，目的是防止枪支和武器通过人员和货物自由通行的申根地区流入德国。

此前，在去年科隆大规模性侵犯案件发生后，默克尔政府曾提议全面修改移民法，以便德国能够迅速驱逐被判犯有严重罪行的未成年人。根据现行法律，法院只能在罪犯被判处至少三年监禁的情况下发布驱逐令。修订后的法律将允许驱逐被判缓刑或监禁仅一年的人，以及18岁以下的罪犯。

然而，政府的上述努力似乎是仓促和被动的，缺乏完整性和前瞻性，因此没有给人民留下多少积极的印象。

然而，正如我在上一篇文章中提到的，德国仍然是一个不设防的开放社会。与邻国法国和比利时不同，德国大城市的街道上没有荷枪实弹的警察和士兵，公共场所和人群聚集的地方也没有层层审讯的紧张气氛。在我看来，这可能仍然是非常恰当的:一方面，这样做将加强并在人民中间传播不必要的恐慌；另一方面，这也是法治政府应该遵守的义务。德国宪法不允许在非紧急情况下在中国使用军队。

此外，过于强调信息跟踪的安全措施，特别是增强情报部门的权力，也可能导致公众意见的大幅反弹。老一辈的德国人仍然记得纳粹时期盖世太保和前东德史塔西的黑暗历史。他们对系统性国家极权主义的恐惧和仇恨远远大于零星的暴力袭击。

然而，最根本的问题仍然在于如何更好地将难民和移民融入德国社会。虽然德国联邦政府已经增加了对难民融合的投入，比如帮助他们学习德语，但这项工作势必要经历一个漫长而艰巨的过程，这很可能会成为未来几届政府的沉重负担。

二

在默克尔所谓的“道歉”被公开报道后，外界对此事的表述远远超出了德国人的关注。

西方主流舆论大多表达了担忧，而中国媒体对此的反应则更加雄辩。最近，我在中国社交媒体上看到很多幸灾乐祸的评论，甚至有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标题是这样的:默克尔将成为摧毁欧洲的罪人。言下之意是，如果你冷冷地关上门，让逃离饱受战争蹂躏的土地的难民死在地中海，他们将成为拯救欧洲和世界的英雄。

这些聪明的评论员中有许多人不久前支持英国从几千英里外的欧盟退出，现在他们支持唐纳德·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想，但我清楚地知道，一旦他们的理想实现，整个世界将陷入更大的灾难。

目前，令人欣慰的是，德国人民可能不像他们预期的那样不理智。

事实上，不仅德国新选择党正在迅速崛起，而且一些更极端的右翼组织，如“爱国的欧洲人反对西方伊斯兰化(简称pegida，德国政府一再警告人们远离它)”，也经常走上街头或通过社交媒体发泄种族主义仇外仇恨。另一方面，在批评政府未能履行其职责的同时，更多的德国人也在积极参与帮助安置难民的义务。

此外，有迹象表明，afd的一些地方分支机构与当地极右分子和新纳粹分子有联系，其主要领导人因权力斗争而公开相互诽谤。随着这些右翼民粹主义政治力量逐渐从基层出现并成为正式的议会团体，它们的运作将变得越来越透明。一旦情绪化的人现在对他们有了更多的了解，他们要么离开他们，要么强迫他们变得更加理性和温柔。

我认为幸灾乐祸的外部评论员可能会误判形势。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不了解德国的政治文化。

在当今世界的其他地方，政治总是充满激情，常常被各种宏大的乌托邦话语所包裹，比如特朗普的《让美国再次伟大》和安倍的《日本回来了》。

众所周知，德国历史上的政治激情比这些更激烈，政治话语比这些更高。然而，它们带来了人类的灾难。因此，二战后德国彻底重塑了其政治动员模式和政治话语体系。甚至可以说，自1945年以来，“伟大”政治的梦想一直是德国的禁忌。战后德国第一任总理康拉德·康拉德·登瑙尔的竞选口号是:“不要实验”；后来，赫尔穆特施密特说了一句更绝对的名言:“有想象力的人应该去看医生。”这表明遭受巨大损失的德国人是多么担心政治会受到集体情绪化的影响。

因此，当今德国政坛的大多数主流人物都是务实的甚至是乏味的技术政治家。即使按照德国的标准，默克尔也可能是最无聊的一个。最近，德国人发明了一个新动词:merkeln，意思是:什么都不做，不做决定，不做声明。

像默克尔这样缺乏魅力和激情的政治家，很难在其他民主国家脱颖而出，达到权力的顶峰，这些国家也需要通过不同级别的选举。但德国恰恰相反，它谈论着激动人心的宏伟目标，比如德国的“德国梦”或“德国复兴”，这几乎肯定会导致灾难性的失败。

德国政治家的历史目标是首先避免重大灾难的再次发生，然后通过零敲碎打的政策改进来帮助大多数人改善他们切实可见的生活。默克尔的传记作者斯特凡·科尼利厄斯(Stefan Cornelius)曾经说过，对默克尔来说，所谓的自由意味着不受意识形态的束缚。她是一位密切关注政策细节的政治家。她更注重事实和分析，而不是激动人心的言论。还有一次，默克尔在电视上被问及“德国”这个词会让她想起什么。她的回答是:“漂亮的防风窗户。”

然而，“默克尔”这个新词并不准确，因为它没有包含以默克尔为代表的杰出德国政治家的另一面:一如既往的坚定和沉着。

在从2011年下半年到2012年上半年欧元区似乎即将解体的困难时期，默克尔不带任何感情地告诉保加利亚总理博伊科·博里索夫，玛雅和许多其他文明已经在历史上消失了。潜台词是欧洲今天可能会重复同样的错误。但她对此并不激动。

在本月早些时候的国会演讲中，默克尔还警告所有人不要情绪化地攻击afd的支持者。“骂选民是没有用的。”主流政治家必须用事实说话。事实上，以民粹主义的方式反对民粹主义落入了民粹主义的陷阱。

历史的悖论在于，当我们回顾一段时间后，我们会发现务实的道路将使我们更接近乌托邦的理想。今天的德国政治文化，有点像20世纪前的英国政治文化，只是一个小版本和简化版本，而且也更加单调和无聊。不幸的是，英国自己已经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这种传承了数百年的务实政治文化，任由自己被集体情绪所左右。

正如世界各地的民粹主义力量一样，德国新选择党(New Choice Party)等右翼政治组织在一些人(尤其是东部地区的人)的恐惧和不安直觉下，迅速成功崛起。然而，在德国这样一个相对特殊的政治文化中，如果他们只能玩情感牌，他们能走多远是值得怀疑的。

至少在德国，成为一名杰出政治家的首要任务是让政治变得无聊。上周，当我观看希拉里·克林顿和唐纳德·特朗普之间的电视辩论时，我想到的最多。

三

当然，默克尔作为事实上的欧洲领导人的权威来自她在德国的权力基础。

目前，大多数德国人仍能保持冷静和团结，但如果未来德国发生更多灾难性事件，特别是更多被证明与难民有关的恐怖袭击，那么就连理性的德国选民的耐心和韧性也将受到越来越严重的考验。到目前为止，德国还没有遭受严重的伊斯兰恐怖袭击，但几位政府部长警告说，这完全是因为德国比法国和比利时幸运。德国人并不紧张。他们担心恐怖分子可能会带着100多万来自叙利亚、伊拉克、阿富汗和其他穆斯林国家的难民进入德国。当局还没有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

从这次地方议会选举可以看出，在这种焦虑之下，德国的政治氛围呈现出一种极端化的趋势，但在世界其他地区还没有达到明显的程度。

在首相7月底的个人新闻发布会上，一位媒体记者问她，考虑到最近一连串的暴力袭击，强调“我们能处理好”是不是“轻率”呢？默克尔回答说:“我从来没有说过这很容易做到……”

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我们仍然可以相信，德国作为一个拥有稳定的民主宪政制度的世界大国和经济大国，确实能够做到，而且事实上必须做到，并且不能容忍失败。完成这一使命只需要足够的时间和明智的政策，这取决于选民的支持。

与德国国内形势相比，外部政治变化可能对默克尔更加不利。

在欧洲，英国人民今年6月通过全民公决决定退出欧盟；

下个月，在奥地利，极右翼政党候选人有可能赢得总统选举，即使这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国家元首，也足以反映奥地利公众舆论的趋势；

也是在下个月，意大利将举行全民公决。尽管公投的内容不是是否退出欧盟，但现任社会民主党总理马特奥·伦齐获胜的可能性很小。一旦他像卡梅伦一样被迫辞职，他将接替他。所有潜在的掌权候选人都毫无例外地是欧洲怀疑论者；

明年，荷兰、捷克和法国将相继举行大选。近年来，这些国家的极右势力，尤其是法国，正以不可抗拒的势头迅速崛起，他们都在叫嚣着要结束欧盟。

……

默克尔无法独自阻止欧盟分崩离析。

在欧盟之外，如果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在今年11月举行的美国大选中成功当选总统，他的强烈民粹主义政策将使风雨飘摇的欧盟失去其最重要的支持。

让我们来看看解决难民问题的关键——土耳其的情况。

今年8月22日，默克尔通过媒体罕见地公开呼吁在德国的土耳其人民，要求他们“对新祖国形成高度忠诚”。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我也是你们的总理。”一方面，这反映出德国政府担心土耳其人在中国可能变得激进，但更多的是因为德国和土耳其之间的政治关系。

在土耳其7月份的未遂军事政变后，埃尔多安政府对持不同政见的政治力量的镇压显示出明显的扩张趋势。西方国家对此表示强烈关注，并试图向土耳其当局施压。6月初，德国联邦议院通过了一项决议，谴责奥斯曼帝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对亚美尼亚人的屠杀为“种族灭绝”。

这两起事件引起了土耳其政府的强烈反弹。许多埃尔多安的支持者走上德国街头抗议，甚至一些在德国的土耳其议员也收到了死亡威胁。一些人担心，由强人埃尔多安控制的土耳其政府正试图利用各种迹象和手段，包括伊斯兰主义，来加强居住在安卡拉海外的土耳其少数民族的民族认同，这肯定是欧洲国家所不能接受的。目前，德国有300多万土耳其居民，其中约一半拥有德国国籍。

毫无疑问，如果与土耳其的关系进一步恶化，这将使难民问题恶化。

……

目前，在欧洲，从雅典、布拉格到华沙的议会大厅和街道都充满了反对默克尔的抗议活动；在世界其他地方，从华盛顿、北京到莫斯科的电视屏幕和社交媒体充斥着对默克尔的冷嘲热讽。然而，如果目前的趋势继续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们中的许多人就会发现，当世界各地一堵又一堵高墙被重建时，一位乏味的女政治家安吉拉·默克尔会被多少人铭记。

来源：简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