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求：监管要有逻辑 不应把发展重点放在IPO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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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吴晓求教授在首届(2017)中国金融教育发展论坛上的主旨演讲

亲爱的代表们、委员会成员和朋友们:

我很荣幸在首届(2017)中国金融教育发展论坛上发言。中国金融教育发展论坛是在第二届教育委员会成立之初，我和郭庆平主席思考金融人才培养计划时提出的，并得到了第二届教育委员会的批准。郭庆平主席长期担任央行领导，经验丰富，视野开阔，对中国金融发展方向有着深入的了解。我在高校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也在思考如何使中国金融人才的培养与中国金融的改革开放乃至中国金融未来的发展趋势有机地契合起来。

除了每年举行一次具有经验交流性质的金融专业硕士培训单位负责人工作会议外，金融教育委员会现在还增加了一次务虚会，重点讨论中国金融人才培训的战略问题。此次务虚会的载体是“中国金融教育发展论坛”。这个论坛显然超出了金融专业学位的范围，而金融专业学位只是金融教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金融教育委员会可以与更多的机构合作，举办一个更广泛的金融教育发展论坛。

1、金融资产的扩张和金融风险

5月3日，Xi总书记访问中国政法大学，强调“中国的未来在年轻一代”，中国金融的未来在年轻一代。改革开放40年来，我国金融人才培养为我国金融业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中国金融业能够在今天成为世界金融强国，这与改革开放40年来金融人才的培养密不可分。但是，如果我们站在更远的未来，站在一个金融大国的角度，看一看引领世界金融发展趋势的标准，中国金融人才的培养之路仍然很长，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许多概念和认识需要深化，许多制度约束需要改革。

今天，中国已经发展成为一个金融大国，尽管我们还不是一个金融大国。从1995年到2016年的20多年间，中国金融资产规模增长了近40倍，无论是证券化还是非证券化的金融资产总量都快速增长。按不同口径计算，金融资产总规模窄口径为270万亿，宽口径为360万亿。与此同时，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增长迅速，2016年达到74万亿元。这一时期，金融资产的扩张速度大大超过了经济增长速度，经济的金融杠杆越来越高。这显然意味着一些结构性矛盾和金融风险。Xi总书记在主持中央政治局关于金融问题的学习会议时提到，金融安全是国家安全的重要保证。金融资产的大规模扩张包含许多风险。如何理解这种结构性金融风险，在金融教学和研究中非常重要。

2.对新概念的怀疑

现在，金融生活或金融理论研究中出现了许多新术语，需要我们认真考虑这一现象。现在我们似乎正在进入一个概念不断被创造的时代，我对这种概念的“不断创造”现象深感忧虑。现在似乎每天都有新概念，每天都在学习新概念，每天都在解释新概念。事实上，从理论研究的角度来看，这一概念是相对稳定的，不能随意替代或创新。现在人们热衷于谈论金融去杠杆化。我不知道，如何“去杠杆化”？为什么“去”杠杆化？我们很难“去杠杆化”，但只能“降低”杠杆或“优化”杠杆。金融本质上是杠杆，自金融诞生以来，杠杆就出现了。其他人说金融风险应该在萌芽状态就被消除。事实上，金融风险是无法消除的，更不用说消灭在萌芽状态了。因为风险和金融是天生的。风险从金融时代就存在了。金融背后是风险。没有风险，就没有金融。风险是未来的不确定性。我们能做的是不让金融风险演变成全面的金融危机。

所有的规则和行为，包括监管标准和现场监管，都是为了防止这种微观层面的金融风险演变成全面的金融危机。防范系统性金融危机是我们的底线和最重要的任务，并不是说所有的金融风险都得到控制。过度理解风险控制将导致金融“去杠杆化”的荒谬建议。金融的杠杆作用是不可避免的。没有杠杆，就没有金融，也没有效率。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适度“降低”杠杆率，并在一定程度上控制风险。

3.金融监管的核心意义

我经常想到一些词的核心意思，比如“监督”。监督的核心是什么？监管显然是防止金融风险扩散的重要屏障。但是，监管首先要观察事物的发展趋势，观察风险点，判断风险点的严重程度，而不是说要突破风险点，制造风险。我们应该科学、全面、系统地把握金融风险。这一点非常重要，必须从金融未来发展的角度来把握，而不是从保护落后金融国家的角度来把握。要明白，金融有生命力；应该理解，金融是一种与科学技术密切相关的商业形式。换句话说，现代金融的生命力在于科学技术的应用。没有科学技术的心脏，就没有现代金融。科技被植入金融体系后，金融形式和风险将发生变化。这需要仔细研究和仔细观察。有必要科学地将这种突变的风险与传统风险进行比较。如果这种变异的风险被认为是金融危机的根源，那么就有问题了。

我们应该从这样一个角度，从金融与科技相结合的角度，从金融未来发展趋势的角度来观察今天的一系列金融问题。从过去的角度看不断变化的金融，用过去的标准来看，我们会做很多错事，监管会成为阻碍金融发展和金融技术进步的力量，将原来的潜在风险变成现实中严重的人为风险。

4.理论逻辑的重要性

理论讨论要求我们解放思想。只有解放思想，我们才能找到正确的道路，把握正确的方向。重视理论逻辑能力在金融人才培养中非常重要。所谓理论逻辑能力，就是把握事物本来面目的能力，以及把握过去、现在甚至未来事物演化规律的能力。只有当你有深刻的理论技能时，你才能知道你在做什么。学者们如此冷静的原因是他们有很强的理论逻辑，知道事情的发展方向。在我的教学生涯中，我强烈反对金融专业的学生，无论是本科生还是研究生，如此重视实习，把实习作为研究生阶段最重要的任务。你为什么在这么好的时候去练习？有时学生和导师不熟悉，就去练习。我在人民大学经常说，如果人民大学金融专业的学生把重点放在实习和求职上，这是中国大学教育的悲哀。我们最重要的时间是训练理论逻辑。

我欣赏具有深刻理论逻辑的专家学者。在金融领域，我有几个专家要欣赏，其中央行行长周小川是我非常欣赏的一个专家。他有很强的理论和逻辑能力。他的文章很有趣，但不直截了当。他的论文经常被贴在中国人民银行的网站上，他不愿意发表。他的论文代表了中央银行的研究趋势和政策趋势。他的论文有点晦涩难懂，他不会告诉你它是什么，也不会告诉你它不是什么，但是慢慢品味很有趣。他的讲话一般不为外行人所理解，缓慢且有些迂回，但有深刻的理论逻辑。我始终相信，金融领域有着深厚的理论逻辑，许多工作会做得更好，而政策混乱的现象会相对较少。坦白说，前一段时间有些金融监管政策有点“唐突”，我很担心。为什么会这样？引进的政策缺乏理论逻辑。认为正常的事情是不正常的。视灵魂为鬼魂。资本市场的收购怎么样了？它被称为没有兼并重组的资本市场吗？资本市场最重要的功能是并购，而不是增量融资。增量融资的功能远不及商业银行，后者每年新增8到9万亿贷款。万亿拥有最大的资本市场。然而，资本市场在现代金融体系中处于核心地位，因为它具有商业银行所不具备的股票资源配置功能。存量资源的再分配是经济生活中最重要的功能。增量容易，但库存难。股票涉及到利益结构的调整和价格的确定。世界500强企业大多进行了并购，实现了资源整合。

5.资本市场的核心功能

资本市场的并购重组是其最基本和最核心的功能。没有这一功能，资本市场就没有生命力和存在价值。我们不能把资本市场的发展集中在ipo上。虽然ipo有一定的现实性，但资本市场的核心是并购，资本市场的规则主要是促进并购。当然，我们反对虚假并购、基于市场操纵的并购和内幕交易，但我们必须促进合理、有序和透明的并购。在中国建立现代金融，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是促进资本市场的发展。如果资本市场不发展，就很难获得和建立现代金融体系。现代金融不是融资金融。传统金融主要是融资金融。现代金融最重要的功能是风险分配和财富管理。要完成风险分配和财富管理，必须推进资产证券化。这样，资产可以流动，风险可以分配，这就是资本市场的作用。

因此，资本市场的许多政策都应该从这个角度来考虑。例如，要发展资本市场，必须有大量的机构投资者进入。过去，我们每天都呼吁机构投资者，但一旦机构投资者真的来了，我们就不适应了。中国资本市场怎么可能没有机构投资者？一些机构投资者是金融投资者，一些是财富管理公司，一些是并购公司。在资本市场上，门外的一些野蛮人很不错。他是市场功能的矫正机制和合理价格形成的促进者，这将使市场中的人们产生竞争压力，使资源得到有效配置。这些是现代金融的基本要素。

6.商业银行间的同业活动

现在，对商业银行同业拆借活动的监管已经开始加强。银行间存款大幅增加是当前金融体系的必然结果。大银行以国家信用作为担保，因此负债便宜且充足，无法找到有效的投资渠道，因此这些大银行的充裕资金成为中小银行同业存款的主要来源。银行间存款的大幅增加反映了中国金融竞争的不充分。我们不能杀了它。如果我们杀了它，小银行就会死。小银行的声誉不高，大银行的同业存款是其重要的资金来源。通过客户的流失，我们可以找到一个大银行无法服务的客户群体，完成资源的有效配置。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大问题。这实际上是中国金融发展中不可避免的现象。

7.金融人才培养的五要素

在我看来，金融人才的培养应该注意以下五个方面:

首先，理论逻辑能力的培养是金融人才培养的基石。你们都是学院和大学的院长和教授。我们必须警惕学生关注所谓实习的短视行为。我阻止我的学生过度实习，我很生气他们渴望实践。我警告他们要打好基础，多读一些文学作品。坚实的基础和光明的未来。中国人民大学拥有130多个博士项目，每个博士项目都有硕士论文。每个博士项目在所有时间和所有国家选择50个学术著作和100篇学术论文。在进入主要文献之前，这些都要经过教授们的认真讨论。主要的文献系统是让学生知道哪些学者在这门学科的历史上做出了贡献，以及这些学者之间的学术关系。通过对主要文献的研究，让他们了解学院派的学术风格，并对一个数据和一个观点做出了很好的引用。这是理论素养的积累和学风的培养。读这50篇学术著作和100篇学术论文很好。因此，很难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作为在职博士生学习，因为必须阅读主要文献。博士生考试也刊登在主要文献中。你不能不看文献就回答。

深厚的理论逻辑是培养金融人才最重要的内容。虽然我们不能让每个人都成为金融经济学家，但理论逻辑是不可或缺的。我们的大多数学生，超过95%是金融从业者，但理论素养仍然非常重要。

其次，要培养优秀的解决复杂实际问题的专业能力。理论逻辑是基石，卓越职业能力的培养是关键。职业能力的核心是拥有解决复杂问题的潜力和方法。这种能力需要洞察未来，能够掌握问题的原因和本质，并能有效地制定出系统的解决问题的方案。这是人员培训的重点。我们不要求95%的金融人才理解从m0到m2的演变规律和内在动机以及整个货币结构，但我们希望他们理解货币结构的这种变化对市场的可能影响。有必要理解和把握货币结构变化对宏观经济、金融市场和资产价格的影响。

金融与科技的深度结合创造了一种新的金融模式。专业能力还包括使用新技术的能力。如果我们对科技与金融的结合没有深刻的理解和把握，在实践中就很难与时俱进。

第三，我们应该有能力平衡创新动机和风险意识。现代金融离不开创新能力。我们面对的客户需求不断变化，金融技术也不断变化，因此创新意识和创新能力非常重要。金融最重要的功能是满足客户多样化的动态需求。为什么传统金融落后？这是因为没有潜意识。它试图使金融服务的金融家、投资者和需求者符合传统的金融规则，而不是使金融机构符合客户的需求。新的金融模式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客户需求是新金融改革的主要推动力，风险控制就是基于此。我有两种金融经验，我经常跳出来比较它们，体验传统金融和现代金融之间的区别，或者技术和金融之间的区别，以及过度物化的金融。这是两种不同格式的付款。比如网上购物，超过80%的人会使用微信支付或支付宝在线购物和消费。我意识到移动支付或包括微信支付和支付宝在内的新支付方式是多么快乐和方便。传统的金融支付也已经推出，但仍然很麻烦。你需要打开应用程序来输入你的用户名，输入很多密码，有些还得插入u盾，这很麻烦。传统支付的一个基本逻辑是保护客户财产的安全。不能说它的出发点是错误的。它是为了保护客户资产的安全，但它没有意识到让客户方便是多么重要。他们把安全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而不考虑其他因素，因此牺牲了便利和效率。因此，设置了许多规则障碍。我从不怀疑设置规则障碍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使用起来很麻烦。新的支付方式非常方便和安全，可以在一秒钟内完成。它非常快，而且从不使用这个或那个代码。这是技术的力量，这是创新。因此，金融的核心要素是满足客户的多样化需求。今天，人们的收入水平提高了，对金融的要求也越来越高。客户的多样化需求是金融进步的力量，我们必须适应这种力量，而不是让客户的需求满足传统的金融规则。实际上，我们经常走相反的方向。

金融人才的风险意识非常重要，这是永远不能忘记的。风险意识是金融人才与生俱来的禀赋，没有风险意识的金融家迟早会死去，并最终踏上不归路。因此，金融人才dna中的风险意识是不可或缺的。我们绝不能冒险，也绝不能为了赢得世界而冒险。除了技术风险管理和对冲，风险意识还包括遵守法律。

风险意识需要科学理解和系统把握。如果理解不当，它还将导致金融停滞。有些人机械地理解风险意识，所以他们什么也不做，不提前思考，走路时害怕踩到蚂蚁。这就像出门可能会被车撞，所以他选择不出门，而是呆在家里。这将走向极端。这种风险意识是僵硬的。显然，我们还是得出去开车出去。开车出去效率很高。从概率的角度来看，开车出去肯定比在家被车撞更有可能，但是效率大大超过了潜在的风险。不要刻板地理解风险意识，否则，金融将是低效的，更不用说进步了。

有些人过于强调风险，以至于害怕风险。这只会阻碍金融发展。因此，必须科学、全面地认识风险，在推进金融改革和科技进步、提高金融效率、最大限度满足客户需求的基础上控制风险。适度风险意识是培养金融人才的最重要内容。

第四，我们应该有开放的态度和国际视野。中国是一个大国，我们需要学习发达国家的经验，我们需要包容。开放、包容和学习的态度至关重要。我们倾向于认为我们的经验可以在任何地方使用。事实上，至少在金融领域，我们离它还很远。我们还应该广泛吸收西方发达国家特别是美国在金融发展和金融监管方面的一些经验和做法。

第五，也是最后一点，金融人才应该有敬畏法律的心态和道德底线。对于金融人才来说，道德约束非常重要。金融是一个诚实的行业，从事金融业的人没有诚实就没有生存的基础。培养金融人才必须考虑诚实和尊重法律。

这五项要求在金融人才培养中非常重要。我们应该在培养理念、课程内容和教学计划中充分体现这五个方面。

作者吴晓求，著名金融经济学家，全国金融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指导委员会副主任，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华夏基石E洞察智库作者

来源：简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