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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他叔叔,我家的大人都叫他小官儿。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冬天,那时我五六岁。他站在大嫂身后,戴着一顶狗毛帽子,脸朝两边翻着。他是一个瘦瘦的男人,身材矮小,皮肤微黄,眼睛细长,下巴尖尖的,削得干干净净,表情僵硬严肃。嫂子是我祖母的哥哥的女儿。他们叫我奶奶的阿姨。小官儿带了很多自制的东西,包括花生、大豆和豆饼,这些在20世纪70年代末被认为是好东西。
大姑很诚实。平时不管她说什么,她都是受了委屈的。她仍然喜欢哭。每次她一个人来我们家,她都会哭,只是坐在炕上,一声不吭地哭。这让盘腿坐在对面的祖母感到尴尬,甚至恼火。20世纪60年代初,她从山东来到外婆家。奶奶请人告诉她这次婚姻,并在我们家遇见了她。结果,她嫁给了小官儿。令奶奶恼火的是,你决定自己嫁给他,但现在你说你别无选择,只能接受。听起来好像是我强迫你接受的。当然,最后,她不得不向奶奶道歉,说她不是那个意思。呆了几天后,她回到了拉古尤。
很久以后,拉古尤这个名字才出现在地图上。大嫂住的地方是拉谷乡,那里有一条拉谷峪河,是浑河的一条支流。但是从名字可以看出,那里是多山的。山很矮,我记忆中有两个印象。一是大部分的山是光秃秃的,二是有些山上有小松林,是低矮的马尾松。我不知道哪个印象是真的,也许都是真的,来自不同的时期。这条河的印象很模糊。从山坡上往下看,那只是一条小河。浅,泥泞和裸露的河床充满了尖锐的石头。
我记不起小官儿的名字,只记得他是满族。据他自己说,关的姓是满族的姓,原来是瓜尔加的。他们的祖先是黄征·班纳。每当他谈到这一点,他都非常自豪,甚至有点自豪。他说家里有一棵家谱,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被烧毁了。清朝时,许多武将都是大官出身。即使在中华民国,他们的家庭也是一个当地的大家庭,拉古镇的大部分土地被关闭。解放后,土地改革后,他们的家庭真的衰落了,他们死了,剩下的孩子都散了。出于这个原因,他一直耿耿于怀。他从不瞧不起当地人。当然,那里很少有人不讨厌他。他在师范学校学习,毕业后在郊区当小学教师。在三年的自然灾害中,他跑回了他在乡下的家,被学校开除了。他大嫂嫁给他时,他还是个老师。
在乡下多年,他不擅长农业。但是住在乡下,是不可能戒掉的,所以他经常为此而生气,而且脾气很坏。他发脾气的主要对象是他的大嫂。嫂子性格内向,能忍受。在她去城里和奶奶一起哭之前,她总是忍不住。哭过之后,她死了,然后回去了。因为这个原因,小官儿很生我奶奶的气,觉得她在背后没有扮演好角色。有一次,我甚至来到我家门口,和我奶奶大吵了一架。当他吵架时,他的额头布满青筋,他的脸发红,然后是蜡黄,最后是苍白,整个人都会颤抖。人们看起来有点吓人。唯一能治好他的是奶奶的姐夫。我叫他阿姨,小官儿叫他叔叔。小官儿拒绝接受任何人,所以他对他叔叔很听话,因为他叔叔是沈阳空军的一名官员。我叔叔一出现,他就很诚实,不管他怎么骂他,他都微笑着接受了。因此,亲戚们认为他势利。
我好像去过他们家三次,第一次太小,记不起来了。第二次是他十岁的暑假。他和他们呆了两天,但他一点也不热情。我第三次和我阿姨的家人一起去。国庆节期间,我坐了我姑姑的军用吉普车。他向他打了几英里的招呼,然后站在十字路口等着。在我们到达之前,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有关家的客人,而且他们都是军中的大官。我阿姨当时在团级,但他告诉村民这是师级,这让每个人都很震惊。他准备了许多餐桌,杀了一头猪。第二天,当他离开时,他把米饭、花生、猪肉之类的东西塞在吉普车的后备箱里。据说我们离开后,他穿上了我姑姑给他的旧军装,背着手在村子里来回走了几次,晚上在家里喝醉了。他对大嫂说,这样的亲戚叫亲戚,他们应该和我们关在一起!
他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对他来说,最不能忍受的事情就是被别人鄙视。即使是无意的眼神让他觉得不对劲,他也会生气地离开,半年也不会和别人交往。他也很擅长争论,随时都有可能让他和别人争论半天。熟悉他的人不能忍受这一点,宁愿不和他说话。这么多年来,他从村里的邻居向乡镇领导吵架。20世纪80年代初实施知识分子政策时,为了找到老师的身份,他在城里又吵了一架,但这件事最终烟消云散了。在那之后,他突然变得沉默。有时候我几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亲戚朋友劝他是没有用的。后来,当警官的阿姨亲自过来,让司机开车送他去沈阳,开导他。他痛哭流涕地说:叔叔,你不知道我的生活有多艰难!哪里有个人样本!哭过之后,我感觉好多了。但没花多长时间,也没用。这一次,我没有保持沉默,而是经常对自己说。每个人都认为他可能有精神病。结果,有一天,大嫂骂他做错了事,于是他一气之下锁上门,喝了一瓶敌敌畏,躺在炕上口吐白沫。多亏了及时的救援,我洗了胃,保住了性命。
他有两个女儿和两个儿子,他们都很漂亮。尤其是二女儿,学习非常好。她考上了县重点高中,毕业后终于在一所农村中学当了教师。没过多久就嫁给了乡长的儿子。在他看来,这是一件大事。用他的话说,祖坟冒烟了,他终于可以不依赖别人而骄傲了。每次二女儿回到妈妈家,她都会带来很多东西,这让他感到非常自豪。后来,乡长开了一个矿,给他买了一台手扶拖拉机。他还特地开着它进城带它去我们家。拖拉机启动的声音,有点惊天动地。因为他一路开车到城里,大部分都是土路,所以他的脸上布满了灰尘。当他从拖拉机上下来时,他不让它停下来。他抽了一桶水,小心地把拖拉机里里外外擦洗了一遍。家人不喜欢他的宣传,但没人会说出来。吃饭时,喝着酒,他兴高采烈地谈论他的第二个女儿在家里有多富有,他在村子里有多自豪。最后,他说他要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重建他们的家谱。他希望后代永远知道,关闭一个家庭不是普通人的家。据说他的亲家,也就是乡长,已经答应帮他了。当家谱修好后,他会在村子里放一个三天的水位表来庆祝。当他说这话时,他细长的眼睛是圆的,他的红脸上充满了深深的自豪感。
从那以后,我好几年没见过他了。大姑每年会来这里一两次。当我提到他时,我只是说他很胖。后来,他说他已经减肥了。说到重建家谱,大嫂要么回避,要么故意转移话题。后来,在讲这个故事之前,我无法忍受祖母反复的提问。已经过去很久了。这些亲家,都是乡长,不喜欢张扬,越来越嚣张的小官儿,基本上不想和他说话。因此,第二个女儿回到她母亲家的次数要少得多。这对他打击很大,彻底激怒了他。他去镇政府骂了他的亲家,然后把手扶拖拉机还给了别人,说从现在开始他已经切断了联系。相反,他甚至禁止他的第二个女儿回到她母亲的家。后来,他病得很重,在家呆了几年。
那年春天,久违的大嫂突然来到我们家。她的头发完全是白色的。当她走进门的时候,她和奶奶一起哭了,好几次都差点死掉。我记得看着她在窗外痛苦地哭泣,我的祖母哭得死去活来,感觉头皮有些发麻。原来,是我的叔叔小官儿去世了。他被绞死在街上。他一大早就起床,穿上绿色的军装,戴上没有帽徽的帽子,出门时爬上对面的小山,在松林里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葬礼那天,我和父亲去了山上,在松林旁站了一会儿。在那里你可以看到整个村庄和河流,看起来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在灰色的空下,它静静地闪烁着。
来源:简阳新闻
标题:拉古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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